爷爷提着菜刀，恶狠狠地在旁边助势。

很难想象这苦大仇深的一幕，发生在亲父子之间。

生在这样的家庭，爸又怎么会对亲情不淡漠？

「小满怎么样，跟你们有什么关系？」

我爸被小叔打了几拳，脸上血糊糊，却在咬着牙冷笑：「反正我横竖是要死的人，你们想打死我，就打死我吧！别指望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！」

可钱都去哪儿了？

我想不通。

这些年我给爸的钱足有近百万，他还住在这破地方，衣裳和吃食也与从前无二。

「你个白眼狼怎么说得出这种话？」

「我们把你这个废人养活大，你不想着报恩就算了，胳膊肘还往外拐？」

爷爷举起菜刀，情绪激动，随时都可能砍下去：「我告诉你，如果你拿不出给你弟弟娶媳妇的钱，让我们陈家绝后！我不仅饶不了你，还会想方设法找到那个小杂种，送她下去见你！」

爸虚弱的身躯颤抖起来：「你敢动小满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！」

「呵，那就试试看！」

眼看爷爷就要砍下去，我攥着手中的铁棍冲出来，用最大力气打向他手臂。

他的菜刀脱落，我也没有停，狠狠抡向小叔的脑袋。

小叔躲闪不及，怪叫一声，捂着头跪在地上。

我连忙补了几棍子，让他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，才气喘吁吁地收手，看向已苍老得没什么威胁的贼老汉。

「再不滚，我现在就把他打死，让你们陈家绝后！」

城市的文明，并没有泯灭我骨子里的野性。

小时候我能为了护菜，咬烂别人的手。

现在依旧能凶狠地拼命！

「小.......小满，你别忘了，你能上学，能有现在，还是靠着我陈家的户口。」

「现在有出息了，也该报答我们了吧？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？」

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小叔，爷爷眼中显出惧色，可笑地哀求起来：「我们也不要多，只求你能赏个几十万，给我儿娶个媳妇好不好？」

我忍住将他当场打死的冲动，冷笑着说：「不说我了，就说我爸，你们有把他当成陈家人吗？」

「你们拿他当狗养，又上门绑我想将我卖了，现在让我报答你们？」

「我巴不得你们陈家断子绝孙！」

说完，我又狠狠给了小叔几棍子。

吓得爷爷搀着小叔就跑，狼狈地逃到了院子里。

「小野种，你以为不给钱我就没办法了吗？」

离开前，爷爷恶狠狠说道：「你等着，你给我等着！」

9.

「你都这样了，还留着钱有什么用？拿给他们，少受些折磨不好吗？」

我擦干爸脸上的血，扶起他，想送他医院。

却比他艰难地推开：「凭什么便宜他们？我不好过，他们也别想好过。」

我默默地看着他。

7年未见，他已经很老了。

明明不到50岁，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。

我没忍住，抹了抹泪：「爸，你到底在乎我吗？」

那句‘敢动小满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’，在我脑中不断地回响。

若不在乎，在面临生死危机时，怎会说出这种话？

可若在乎，朝夕相处的近0年，又算什么？

「有啥好在乎的？都要死的人了，来看我一眼就行了，走吧。」

他背过身，摆了摆手：「这个鬼地方，以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。」

说完这句话，他便像睡着了一样，如何都不回应我了。

我要送他去医院，他不肯。

我说我要结婚了，爱人对我很好，他也不接话。

一个行将就木的父亲，若在乎我，怎么几句关切的话都懒得说呢？

我终于释怀，陪他吃了最后一顿饭，收拾了一下收拾，就回到了城里。

男友问我爸的情况。

我说我没有爸爸了。

恩情已然还清，我完成了小时候对自己的承诺。

彻底与过去做了告别。

10.

结婚前两天，爷爷和小叔竟然打听到了我的住处，直接找上门来。

「小野种，你用我们陈家人的身份来大城市享福，转头就不管我们了？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！」

「我都打听到了，你后天就要结婚，那小子还挺有钱的！不拿出100万，你们休想结成这个婚！」

爷爷带着小叔，站在我家新房门口，一脸病态的狠色。

男友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，护在我身前：「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！再敢骚扰小满，我一定报警抓你们！」

小叔不屑地笑了笑：「那就报警呗，我名义是她叔叔，我怕什么？」

「小野种，我就把话放在这儿，如果我拿不到钱，不仅后天会去婚礼上闹。我还会找到你公司，让所有人都知道，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，一个被乞丐养大的小野种！」

我被他威胁的话逗笑了。

我做了近0年的野种，还会在乎脸面？

在我的地盘，还能让他们蹦跶？

不过想了想，我还是答应了他们：「好，不过100万不是小数目，你们得等一下，我明天才能凑出来。」

见我答应，他们才满意地走了。

男友气呼呼地说：「真就这么便宜他们了？」

我笑：「怎么会呢？他们不怕死，敢来这里找事，我当然要成全他们。」

100万呢。

可是够他们判好多年了。

第二天我故意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，带着钱约他们见面。

刚准备出发，突然接到了爸的视频。

我愣了许久才接通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
他之前连电话都不曾打过，为什么突然打了视频？

难道已经是弥留之际了？

「小满，那对畜生是不是又去找你麻烦了？」

他看起来已经很虚弱了，但还强撑着，站在楼顶边缘的地方。

浑浊的眼中，带着从未有过的慈祥笑意：「他们以为你用了陈家的户口，就能吃你一辈子？做梦！」

「不怕哈小满！你是我收养的，只要爸死了，你就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了。」

他说完，不等我回应。

就在我错愕的目光中，从楼顶一跃而下。

我慌乱地伸出手，可是什么也抓不住。

脑子嗡嗡响得厉害。

不明白为什么。

明明不在乎我，为什么又要想着用命，保护我最后一次呢？

11.

下一刻，我收到一条信息。

银行卡多了一笔汇款。

是爸打来的，数目比我这些年给他的钱，还多几千块。

我如何也想不通。

爸将我养这么大，不就是为了钱吗？

为什么一分不花，都留给了我？

一路上我都浑浑噩噩，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。

于是我干脆不想了，无论如何，有件事我一定要去做。

那就是让逼死爸的那对畜生，付出代价。

「算你识相，钱呢，拿来看看？」

我将100万现金都拿了出来。

小叔一把推开爷爷，挤过来检查了一遍，笑得合不拢嘴：「好啊好啊，憋了大半辈子，我终于能娶媳妇了。」

「你爹那个废物还真是好运气，误打误撞，竟真的给咱老陈家做了贡献——」

一边说，他一边拿我手中的钱。

我用力握着，不肯给。

他们俩眼睛都红了，按着我好一顿打，才把钱从我手中抢过去，啐了口唾沫。

「小野种！现在才想着反悔？晚了！」

「而且这100万可还不够嘞，等老子缺钱了，再来找你要.......」

他们抱着钱，乐呵呵地想走，却被赶过来的警察拦住了去路。

我站起来，像看死人一样，冰冷地看着他们：「城里不比村子，抢劫100万，够你们坐牢坐到死了。」

「你们陈家，要绝后了。」

警察拷上他们的时候，两个畜生才知道怕。

哆嗦着跪在地上，向我哀求：

「小野种——我呸！小满啊！都是自己人，你怎么能报警抓我们呢？」

「我不要钱了，也不纠缠你了，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，好不好？」

我一句话也懒得理。

做完口供要走的时候，看见爷爷像是痴呆般跪在地上，不停地喃喃：

「怎么会这样？我们老陈家怎么会绝后呢？」

我忍不住走到他面前，冷冷地说：

「你们若有半点人性，善待我爸，我的富贵，自然会有你们的一份。」

「可是现在，等待你们的，只有暗无天日的牢狱了.......」

说完，我摇了摇头。

只是坐牢，怎么够呢？

远远不够呢........

1.

回去时，爸扭曲的身体，就躺在楼下荒芜的菜园子里。

我抱着他，痴痴地坐在那儿。

天亮了又黑，黑了又亮。

怎么会这样呢？

张恒发现我，将我抱走的时候，我也没想明白。

爸的尸体火化，埋葬之后。

张恒才告诉我答案。

「其实，当初我是打定主意，无论如何也要带你走的。」

「可是你爸找到我，跪下来求我，说你必须考上大学，离开这个地方。否则永远也摆脱不了，陈家的那两个疯子。」

「你爸说，你是他的全部。本来他就是一条没用的狗，有了你，才觉得自己像个人，从狗窝搬了出来。」

「他比任何人都爱你，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让你毫无顾忌地离开这个地方。」

「他说，他烂在这里就够了，你必须走出去.......」

我哭到失声。

又大笑起来。

都说爸蠢笨，养活自己都费劲，还偏要带我这个拖油瓶。

可爸实际上聪明着呢，骗了我这么久，都没有露出破绽。

我还能怎么办？

只能擦干泪，好好的，幸福地活下去。

这样，爸在天有灵，应该就能放心了吧？

此后每年，我都会回来一趟，给爸扫墓。

「爸，我怀孕了，爱人很宠我，每天都过得很幸福。」

「你留给我的那笔钱，我都用到了正处。」

「陈家那对畜生，在监狱里被人折磨了一整晚，死的时候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，这是照片，等我烧给你哈~~」

「爸，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........」

「爸，今晚求求你来看看我，与我说上几句话好不好？」